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著名伤寒学家聂惠民与《伤寒论》的千年之恋

来源:中华中医名流发布时间:2008/07/22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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写在前面的话:

学中医的人,没有不知道张仲景和《伤寒论》的。而对于聂惠民来说,那一部伤寒,真是千言万语,难以表达!

一部《伤寒杂病论》,张仲景写就,自东汉末年问世以来,经历兵火战乱的洗劫,不久就散佚不全了,亏得西晋太医令王叔和搜集并整理成册而幸存下来。后在民间流传,经千年,历西晋、唐、宋、金、明、清各朝代,穿越千里万里,从河南-山东-陕西-河北、浙江、湖北-江苏、湖北-山东-安徽、江西、浙江-福建、江苏、安徽-山东、辽宁、北京一路走来,救活了无数百姓,启发了无数医家,衍生了无数抄本,引发了无数注本,成就了无数学说;医道,发源于黄帝,承传其道并弘扬开来的却是仲景,人誉“医门之仲景,犹儒门之孔子也”,已推崇仲景至“圣”位,盛赞“半部伤寒治百病”。

仲景的《伤寒杂病论》,至珍,至宝。唐朝时已有“江南诸师秘仲景要方不传”的状况,医家皆以得此“活人之书”为傲。

如今,《伤寒论》的学术研究阵地仍占据着中医基础理论研究领域的半壁江山,人们从辨证论治理论体系、治法、组方方法、用药法的规律与特点和防治疑难杂病等方面切入,对这本不过“12卷,22篇,398法, 112药方(除去重复之外)”的小册子翻来覆去地研究、推敲,其验效犹应于当下,且时有新发现。

此部经典,真如苏轼之诗“横看成岭侧成峰,远近高低各不同”,深邃,耐人寻味。据统计,《伤寒论》的注本和研究性著作已不下五百余种,近十年仍是层出不穷。

其中,一部《聂氏伤寒学》脱颖而出。

作者是聂惠民教授,国内著名的伤寒学家,北京中医药大学博士生导师,研究伤寒五十余年。每年正月十八,聂老都要到南阳医圣祠祭拜张仲景。平日里,一听到《伤寒论》,就像着了魔似的,一提起医圣,她却每每泪下。

此情,缘何而至于斯?

走近聂老,我们一起来感受她心中敬爱的仲景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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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张仲景其人、其作,张仲景高尚的品德啊,就深深地印在我的心里,时时刻刻地记着。看病呢,用的是张仲景的医术;开方呢,用的是张仲景的经方,加以变化;对病人、对老百姓啊,我以张仲景的医德来要求自己。”

田 原:我在“国医堂”听到很多患者说,聂老师看病很有疗效……有一个东北的更年期妇女,说她的症状很严重,晚上都不能睡觉了,挂了您的号,吃了七付小药,就好了。(笑)

聂惠民:……(笑)

田 原:还有人说,聂老师看病方子小,疗效快……

聂惠民:我就是使用张仲景的经方。

田 原:是啊,每次我们谈话,谈到张仲景,谈到《伤寒论》,您就特别激动,我有一个感觉,《伤寒论》在聂老师的心里是一个碰不得的情结,一触即发。

聂惠民:是,真是千言万语,难以表达。

田 原:前不久,我到南阳采访宛西药业的时候,在他们的医圣山看到了张仲景的石雕像,那一刻,心里真是被什么触动了,眼睛就湿润了,感觉心里有一种特殊的情感在涌动。

聂惠民:我有那么多的照片,我拿给你看看,那医圣山多高啊,他们怕我爬不上去,我就愣是爬上去了,站在了张仲景的面前。这是这次去的时候拍的,这张是在我往山上爬的时候,还有一张在半山腰。我就自己走上去的,有150级台阶。他们让一个人跟着我,就是这张,你看这山底下的人多小,我已经上到山中间了。

田 原:我在往医圣山上走的时候,一下子就想起来您曾经跟我说过,每年正月十八,您都要去拜祭张仲景。我当时就想,聂老师心里装了多少对于张仲景,对于《伤寒论》,对于整个传统医学的情感?张仲景在您心目中拥有什么样的地位?或者说您从医几十年,对张仲景,对《伤寒论》的理解和追求是不是和其他人不一样?

聂惠民:是,我就是想跟你说这一点。我今天之所以能给老百姓做点事情,能感觉到老百姓需要我,我能帮他们解决点痛苦;之所以在我的学生需要我时,我能帮助他们提高……我能有这点儿做工作的能力,也就是我这一生所从事的事业啊,都是张仲景,《伤寒论》带给我的,没有张仲景,没有《伤寒论》,我不会走得这么稳稳当当。

我觉得老百姓还是需要我的,好些老百姓一听说我有病,就跟我说:你可不能有病,你可得好好保养,你有病我们可怎么办!

田 原:听不得您有病,一听说您病了,就急了。

聂惠民:所以,为了他们我一定得去门诊。因为我的病人啊,南来的北往的都有,坐着火车、飞机到这儿了,你不在,那种心情啊……我也曾经有过病,当我想去寻医、寻药却遍寻不着的时候,那种失望……太难过了。

所以我觉得我这一生所做的事情,所做的工作,获得的大家对我的信赖和认可……完全是张仲景和他的《伤寒论》成就的!张仲景高尚的品德,张仲景其人,其作,都深深地印在我的心里,时时刻刻地记着。看病呢,用的是张仲景的医术;开方呢,用的是张仲景的经方,加以变化;对病人、对老百姓啊,我就是以张仲景的医德来要求自己。

说句心里话,我很崇拜张仲景,我认为《伤寒论》这部书,确实是真才实学,让我打心眼里佩服。而我对《伤寒论》的研究一直到现在,也还没有深入进去,还有好多精髓需要再挖掘,再研写,需要我在临床上再去实践!所以人家说,怎么你一听到《伤寒论》,就像着了魔似的……我说这里面还有好多该写的东西,你看,我要写,应该写的东西都在这儿堆着,可我又做不了,心里就特别难受,怎么能呆住呢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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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人哪儿能光讲养生、光讲保健呢?还得有点牺牲精神吧!其实我也注意的,比如平常我自己都弄点药,搁家里放着,发现什么病的苗头了,一看不对,赶紧控制,刚冒个头儿就把它治理了,也就这些能注意。”田 原:前几天跟您通电话的时候,听说您的腰伤又犯了,我记得几年前也有过一次这种情况。

聂惠民:对,上次是2004年,比现在轻,这次比较重,前些日子行动有些不方便了,我寻思着,这哪成啊,要耽误我出诊啦!就想着炼一炼吧,结果就炼成这样了。本来搬家呀,就耽误了我好多事儿,急得起火冒油的,都没地方说去,我见了你吧,就寻思着能跟你说说。(笑)

田 原:(笑)可不是吗,为搬家这事儿,我可是听您抱怨了好几次。

聂惠民:是呀,你看我这又躺下了,给我气得……简直是没办法。好多会议我都没去,我老觉得对不住人家,之前都安排好了的。我真是不敢去了。为什么呢?我这个腰呀,原来就有毛病,所以我这些年都特别注意。2003年的时候,摔了一次,骨折了,这腰伤就加重了,2004年再一折腾,就卧床躺了好长时间。那次也怪我自己,骨折刚好点儿的时候,我就经常去锻炼,锻炼的时候出了偏差。结果就又加重了。

因为它本身有毛病,所以你怎么注意也不行。像这次又是锻炼,我就是使劲使得不对,又扭了。扭伤了就是急性炎症,就疼啊,晚上疼得睡不了觉。

田 原:寻思炼一炼,增强一些抗“风险”能力,就能好得快一些呢,结果越使劲炼,越不行……腰伤应该静养啊。

聂惠民:对。咳,我就是着急。他们给我看完了说,您就这么呆着吧,养一养吧。所以我呀狠狠心,休息一个礼拜,一边休息一边养伤。可是你说这耽误了时间多可惜啊,把人家会议的事也耽误了,病人来了也见不到我,我老觉得对不住人家,我这人从来不食言的。

真是没办法啊,休息的时间稍微长一点吧,还能缓解缓解。像现在这种情况,再缓解几天,我觉得就差不多了。哎呀,前两天就不行,起来也觉得特费劲,到最后那次出诊,我就觉得坐不住了,把腰围上坐吧,也坐不住。

后来我跟我学生说,我有点儿担心了,我可能要趴下了。结果一看完核磁片子,还真是严重了,他们都劝我休息,说太强求了。后来我也想啊,这腰真要是坏了,你后头不就干不了了吗?是不是?(笑)你把拳头缩回来,收几天,养一养好了还可以出诊看病呢。

田 原:(笑)出诊看病,对于您来说就那么重要吗?您也是七十多岁的人了,非出诊不可吗?

聂惠民:(笑)太重要了。我今天早上刚起来,一个山东的患者,就打来了电话,说他明天要来北京,我赶紧说你可别来了,明儿我不出诊。你说这打来电话的,我还能告诉他一声,那没办法联系的,自个儿蒙着门儿就来的,我又没办法给他看,人家就白跑一趟了。

还有的人提前和办公室说好了,办公室就把诊给约下了。结果约好的我也看不了。唉呀,我这急的呀,完全没有预期的,我觉得怪对不住人家的,觉得特内疚。

田 原:都说中医人特别善于养生、保养,作息时间、饮食啊,都很有规律,可我觉得这些中医本身具有的“优势”在您身上一点也体现不出来。我记得有一次到您诊室里去,都12点了,您还没吃午饭呢。

聂惠民:(笑)我经常是12点了下不了班啊。

田 原:看样子是养不了生了。(笑)

聂惠民:养不了,我这人不出诊看病浑身难受。(笑)

田 原:(笑)吃饭不及时,对自己照顾得又不理想,中医理论讲的养生、保健,您一样也没做到。

聂惠民:人哪儿能光讲养生、光讲保健呢?还得有点牺牲精神吧!其实我也注意的,比如平常我自己都弄点药,搁家里放着,发现什么病的苗头了,一看不对,赶紧控制,刚冒个头儿就把它治理了,也就这些能注意。人呐,不能整天就是养着,得充实自己,为养生而养生,就没有意义了。你活着一点奉献都没有,那不行啊。还有你的知识面一定要不断地加宽,我就是躺着也还得看书,不看书不行。我觉得呀,你不管干哪一行,要想干得精,要想干得好,必须得有付出,没有付出的话,绝不会有收获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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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我没有(中医的)基础啊,我高中毕业来的,高中生里边都说不好学,我就说既然进来了,再改行,时间都耽误了。在家里边儿,我母亲总教育我,就说干什么就好好干,干出个样儿来,要不然就别干。就这么简单。我妈就说,人呢,只要好好做,什么都能做得好,行行都能做出成绩来,就这么一个想法。”

       田 原:一直以来,《伤寒论》是中医院校的必读经典,您觉得学生们真正学到其精髓了吗?

       聂惠民:现在普遍是什么状态啊?是人们认识得不够深入,就没有钻进去,没有从里面拿到宝贝,拿到真正的东西。

       田 原:拿不到宝贝,是因为缺乏学习方法,还是认知能力有限?

       聂惠民:这里边儿有多方面的因素,很难说清楚。你要知道,将《伤寒杂病论》列为经典,是当之无愧的!我对《伤寒论》的认识有两方面:一是张仲景的学术体系,内涵深邃,覆盖面非常之广阔; 再一方面,张仲景人格高尚。我一直在读《伤寒论》原序,这个原序表达了他的世界观,他的高尚情操。所以在《聂氏伤寒学》前边,我写到平生立下三个追求,就是从张仲景那里学来的。

       我觉得张仲景的一生是踏踏实实的一生,为了老百姓,没有任何杂念。我呢,就是以他为榜样,而且我也做到了。

       田 原:张仲景距离我们这个时代已经1800年了,从书上看到的张仲景仅仅是文字或者头像,至少大部分人是这样的。为什么张仲景在您的心中就真实起来了?似乎就在您的身边。

       聂惠民:这不奇怪呀,50多年了,张仲景就是这样活在我的生活里。50年前啊,从我入学的时候,我就开始追求和研究张仲景和他的《伤寒论》。

       我是第一届中医药大学毕业的,说起来呀,那时候学中医,学《伤寒论》,我们也没有什么专业思想,它里边儿一条挨着一条,谁跟谁也没有什么关系,我也学不明白,也听不懂。

       我是高中毕业以后,考进了这个学校。你想啊,开始学中医了,跟原来中学的课程一点都不一样,就是一点点学下来了,所以我对《伤寒论》的认识也是逐渐形成的。

       田  原:在学校六年的时间里,只是跟着老师念《伤寒论》,实习、见习,考试之前就背呀背的……(笑)

       聂惠民:(笑)各科考试都是这样,你得先背下来才能有深入的进展。开始呀,真学不进去,我就想啊,反正也考进来了,就得安下心思学习。

       田  原:听说当时学校还找您演讲学习中医的思想斗争经过呢。(笑)

       聂惠民:对。(笑)跟同学们做专业思想交流的时候。那会儿,我就跟自己说:既然进来了,进了这个学校大门,你就不可能再上别的学校,你要整天忽悠忽悠学不进去,大好时光不就都浪费了,我觉得国家建立这个学校这么多年,多少代人学习中医,就一定有很多可学的东西,我既然进来了,就既来之则安之吧,啥也不想,我觉得自己总有一天能学习明白。

       田 原:考大学之前没有中医家传?

       聂惠民:我没有基础啊,但是那会儿呢,我们家里有亲戚是搞中医的,我母亲就说中医挺好的,我哪儿知道中医好不好的,就觉着学学也行,之后就这么入门了。

       我们那一代人,好多都是高中毕业就考进来了,很多人都说不好学,我就说既然进来了,再改行,时间都耽误了。在家里边儿,我母亲总教育我,就说干什么就好好干,干出个样儿来,要不然就别干。

       田 原:母亲就说了简单的几句话,对您的影响却是一生的。可想而知,没有基础,刚开始学中医肯定不容易。

       聂惠民:我这人认真呀,在这些方面,我妈妈对我的影响非常大,她说人呢,只要认真,什么都能做得好,行行都能做出成绩来,我呢,也就这么一个想法,刚开始学的时候不好学进去呀,学习《伤寒论》,真是不容易。所以上次去美国,他们那里提了一个要求,请我讲一下对《伤寒论》的追求过程。我说好,我就讲讲我对《伤寒论》的追求,这也是我和张仲景及《伤寒论》的一世情缘。

       我说我怎么越学越有劲儿?因为毕业以后,自己就独立工作了,实践中得到了甜头!上临床之后,我教学、临床、科研样样搞,所以我说,我学习《伤寒论》到现在是五个步骤。而这五步骤又是交叉的——第一是学识伤寒;第二叫讲授伤寒;再一个是研究伤寒;后面是诊用伤寒;最后一个是论写伤寒,这是五部曲。

       田 原:也就是这五部曲,跨越, 贯穿您几十年的岁月,直至今日,仍然一往情深。我想起一句话,衣带渐宽人不悔!

       聂惠民:就是这样一个过程,一步一步过来的。哎呀,西方人特别愿意听我的课,他们老是问我:《伤寒论》怎么那么大的魅力?你为什么有这么执著的追求?

       田 原:为什么?

       聂惠民:我对《伤寒论》的追求啊,是一点一点积累而来的。对它的认识,从一开始知道得不多,到慢慢地深入认识,最后是爱之深切!

       毕业分配工作时,几个不同的教研室让我选择,我就选择了伤寒教研室,所以工作就是研究《伤寒论》,我将来面对的是学生,我要讲授的也是《伤寒论》。如果我讲不好,学生就不愿意听,所以我必须首先学习清楚,往里钻,把它吃透,才有可能讲好。

       田 原:这是一种压力,也是一个促进。所以大家说聂老师讲课很好,有新意,学生很多……

       聂惠民:因为有心得在里边,学生们确实都很喜欢。其实那时候我挺年轻的,有好多还是不甚了解。以后到了临床,我发现《伤寒论》里边有太多的精华,不论学术内容、理论体系和它的实用价值以及方药的应用……怎么说,哎呀,太棒了!所以我说《伤寒论》的学术贡献上非常大!

       田 原:于是您后来写了好多文章,将《伤寒论》的学术贡献罗列了出来。在很多的媒体上都有看见。

       聂惠民:对呀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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原方就是有效。为什么?前提是你得辨证准确,你还得用得巧妙、恰当。我就是用的经方啊,原方没动。现在日本人就是把药材按原方配好,然后压成粉末,台湾也是原方压成粉,一味药都不动的使用,所以他们的方子非常小,非常精,非常有特点,也很受患者认同。为什么?还是有疗效。

       田 原:您刚才说在临床上得到了甜头,一定有印象深刻的病例吧?(笑)

       聂惠民:太多了。我给你讲讲,(笑)用《伤寒论》的经方治愈的第一个病例,就那一次把我吸引住了。

       那是1962年春天时候,病人是一个21岁的女孩,我那时候也20多岁,刚刚工作。我这个门诊,是两个人一个诊室,和我一个诊室的是个男医生,60多岁了,可那女孩进了诊室却选择了我。她坐在我的诊疗桌前面了,我还挺惊讶,因为每次患者都是找那个老大夫,没人找我,她来找我,我就心里偷着高兴。我就给她看病,认认真真地,我心想,有多大劲儿就使多大劲儿。

       你猜这个患者说她得了什么病?她说大夫我得了一个病,可别的医院都说我没病。我说那你到底怎么了?她说我老要小便,一上午要去好几次厕所。

       这个女孩本身是个做农活的,农业社的农民,我们那个门诊离农业社比较近一些。她说我特别痛苦,总去小便,上回一个医院看了,化验完了,说我没病,没有什么药给我吃,然后就回来了。回来后我还是不行,一上午就老去厕所,便不干净,一会儿尿一点,一会儿尿一点,得了这个病又不好意思说……

       我认真地听她听完了,我就问她小便的时候疼不疼,她说疼倒不疼,就是想尿,来了小便憋不住,去晚了就尿裤子里了。我就开始思考,先看脉——没有什么特殊的脉;再看舌苔——是薄白苔。21岁,健康的农村女孩,我估计也没有什么别的大病,后来我跟她说,我给你开一个化验单,你去化验一下,看看有什么问题。我刚一说开化验单,她就跟我急了。她说怎么你也想让我化验去,化了验你也说我没病,我还看什么呢?她说你知道吗,没有人给我报销,我自己花钱看病,我是农民,我没有那么多钱,我是真有病,真难受,才来找你的……她急了,反倒吓了我一跳。我说你别着急,这么着吧,别化验了,我给你看,先吃点药再看情况。

       田  原:开怎样的方子给她呢?

       聂惠民:后来我就琢磨,小便频,不顺利,是不是张仲景的《伤寒论》71条上说的小便不利?张仲景治疗小便不利用的是五苓散,那个时候我也不知道,没有化验单,我也没有更多经验,所以我就按照《伤寒论》的小便不利给她治疗吧。小便不利的原因是什么呢?叫气化不利。什么意思呢?就是膀胱的气化功能不好了,所谓气化功能失常,气化功能不利,所以就老想小便。我仔细琢磨一会儿,想来想去,应该使用这个五苓散。我就用了五苓散,一味药都不敢动,我说我先给你开三剂药,三天以后,见好不见好,你都还来找我,我帮你解决问题,如果吃了这个药不行,我再帮你想别的办法……话是这样说出去了,可那三天,我心里忐忑不安的。

       田 原:心里没有底。(笑)

       聂惠民:(笑)就是,我老嘀咕着我这药能不能见效。过了三天,女孩来了,一进门看她表情不一样了,面有喜色,我一看有门儿。

我问药吃得怎么样?她说我吃这个药见轻了。我说怎么轻法?她说每次小便的量多了一点,次数比以前少了,见好。我说这就有门。我心里暗暗高兴,心想张仲景这方子还真灵。就照这个方子又开了几天的药,没想到吃了以后她就治好了,那个女孩挺高兴的。

       就是一个病人,把我吸引进了《伤寒论》。哎呀,我就想啊,这《伤寒论》怎么这么神?因为查不出病来,别的医生就说她没病,可患者却那么痛苦,而《伤寒论》里一个方子就解决了问题,我就觉得张仲景是个神医,那以后,我真是从心底里崇拜张仲景!

       田 原:可是我倒有一个不解之问:《伤寒论》出在1800年前,但是时代变迁了,人们的体质有了变化,这个经方还能对现代疾病起作用?

       聂惠民:原方就是有效。为什么?前提是你得辨证准确,你还得用得巧妙、恰当。我就是用的经方啊,原方没动。现在日本人就是把药材按原方配好,然后压成粉末,台湾也是原方压成粉,一味药都不动的使用,所以他们的方子非常小,非常精,非常有特点,也很受患者认同。为什么?还是有疗效。

       田 原:所以从给这个女孩看病开始,您就爱上了《伤寒论》……

       聂惠民:是啊。我就钻研进去了,真是衣带渐宽终不悔呀。咱们现在说一说张仲景的《伤寒论》——张仲景写这本书的时候是东汉末年,当时战乱频发。所谓大战之后,必有凶年,所以瘟疫就流行了。曹操在《蒿里行》这首诗里说,当时的社会状况是“白骨露于野,千里无鸡鸣”,意思就是差不多家家有死人,户户有僵尸。

       在当时那样一种情况下,张仲景的家族也有很多人死在瘟疫中,使他非常哀伤,痛心。

       我觉得,张仲景之所以伟大,是因为那个时代造就了他,为什么这样说?张仲景生活在那个瘟疫横行的时代,他说“伤横夭之莫救”,意思是说死这么多人却没有任何办法,而当时的医生大多不研究医术,都在那“竞逐荣势,企踵权豪,孜孜汲汲,惟名利是务”,也就是追名逐利。张仲景面对这种社会景况,痛下决心写下了《伤寒论》这本千古名书,成就了时代所需。

       田  原:,所谓时代呼唤英雄,我们可以称他为英雄!

       有史料记载:张仲景是跟张伯祖学的医术,他学成之后,人们称他用经如圣。这个评价太高了。

       聂惠民:因为张仲景的论著有深奥精深的学术理论,就是说水平低的人,浅闻寡陋之人不能读,读不懂。

       他是非常勤奋好学的一个人。为了写《伤寒论》,张仲景参考了秦汉以前的医书,做到他自己说的:勤求古训,博采众方。他看了很多古籍,收集了很多人的方子,将秦汉以前各家,包括民间的临床经验都搜集到了这里边来,有人说《伤寒论》里面的一些方子来自《汤液经》。

       我看过一个民间小故事,是他族里的一个人,张仲景说他得了消渴病,不治的话就会出现问题。后来这个人就没听张仲景的话,但是他病重了。张仲景说,你病重了就是因为没吃药。

       后来这个病人变卖家产,到大山里求医求药去了。一段时间以后他回来了,张仲景看他的病基本好了,就问他在哪里得到的医治?他说深山里边的一个老医生,张仲景听了,马上就去深山里面讨教。

       田 原:您曾经说过:《伤寒论》的原文里面,有很多话,都像是记载的病例一样。那么它的记载方式和现在记载病例的方式不一样?

聂惠民:不一样。举个例子说,那时候是医生去看病人,《伤寒论》64条里说,看见病人“发汗过多,其人叉手自冒心。”什么叫“叉手自冒心”?就是病人手交叉,按在心脏位置上。这叫什么呢?这叫“心下悸,欲得按”。“心下悸”就是心跳,“欲得按”,就是喜欢按。所以这就是他望诊看来的。还有他跟他师傅看病去了,说“师因教试令咳而不咳者,此必两耳聋无闻也”,意思就是大夫说咳嗽一声,他没咳,就说明这人没听见。断定是什么呢?是那个心下悸时间长了,出汗过多,阴液虚了,听觉也虚了。等等吧,这里边都有好多记载的实例。

       田 原:很多?

       聂惠民:有一些呀。像第30条,第29条都有记载。所以我觉得他个人的凭脉辨证经验都在里边,后来我给他总结出来了三方面:就是说《伤寒杂病论》这本书的产生,是客观的需要,诸家的智慧,再加上张仲景个人的勤奋与智慧。因此成就一代大家,所以说《伤寒论》流芳百世。所以说《伤寒论》不是他一个人的著作,他的写作是在特定的历史条件下形成的。

       对了,刚才你不是问这个《伤寒论》问世1800多年来,到现在怎么跟实际结合?

       是啊,时代在前进,历史在发展,疾病谱在转变。为什么《伤寒论》这部书还适用?这就牵扯到一个对《伤寒论》的再认识,再挖掘。因为张仲景的《伤寒杂病论》成书以后啊,有一个演变,一本《伤寒杂病论》变成了《伤寒论》和《金匮要略》两本书。就单说《伤寒论》这本书,我觉得就连我对它的认识都是一步一步提高的,

       田 原:我听说您还曾经有一个总结?

       聂惠民:对呀。我在九十年代的时候就讲过,我对《伤寒论》的认识呀,分了三个阶段——第一个阶段的认识是在五十年代,那个时候我认为《伤寒论》是专治外感热病的一部专著。结果越学越觉得不行,因为这样就牵扯到了《伤寒论》的学术定位。五十年代我们学的时候,老师讲《伤寒论》就是专治热病的。可是等我六十年代毕业以后呢,我的学生问我,聂老师,咱们这个《伤寒论》里面的麻黄汤,桂枝汤什么的,现在还有多少人用呀?您看得伤寒和中风的病人也看不见呀,也没有这么多病啊,这个《伤寒论》也派不上用场啊!

       我一听呀,就跟她说,你打开《伤寒论》,好好看看398条,那里边有好多不是专讲外感热病的,这样对它定位是不对的。

       田 原:可是学生就是这样学习的。(笑)

       聂惠民:就是呀。所以后来呢,人们经过实践,认识到了什么呢?说《伤寒论》仅治外感热病,这个认识太局限,必须重新认识。

       到了七十年代末,八十年代初的时候,大家又有了一个共识:说《伤寒论》这一部书里边,既包括伤寒也包括杂病。

       田 原:杂病都包括什么呢?

       聂惠民:各科的病,内、外、妇、儿都包括在里面。你看《伤寒论》里边的论述,都是很精彩。例如小青龙汤证:“伤寒表不解,心下有水气”,就是说一个人得了外感病,同时“心下有水气”。“心下有水气”就是有水饮,痰饮。这个就涉及到了现在的慢性气管炎。就是说原来这个人就有痰饮病,又有了外感,这就不是单纯的伤寒了,是不是?你看还有:“伤寒二三日,心中悸而烦者,小建中汤主之”。伤寒得了两三天,老心跳,这该用小建中汤。为什么呢?就是说一个心脏病人又得了外感,这时候呢,外感不是最重要的,而是心脏病碍事。

       所以在《伤寒杂病论》的六经辨证的这些提纲里面,就说到了:“太阳之为病”。而并没有说“太阳伤寒病”。

       “太阳之为病”,就是太阳这一类是这样的,提纲是这么个提纲,但是太阳这个经脉的话,要是加上脏腑的话,它的病就多了,六经的实质包括什么呢?包括脏腑,经络,气血,所以这里边什么病都包括。

       田 原:因此说《伤寒论》既治外感,又治杂病。这个认识出现在什么时候?

       聂惠民:八十年代。我个人也是这么认识的,我的很多学术文章也是这样写的。

       那么到了现在,我感觉这还不够。为什么呢?因为我是从1962年毕业就开始上临床的,我是一边临床,一边教学,然后是科研。随着临床的深入,经验的丰富和眼界的开阔,我就感觉,虽然到了21世纪,疾病谱变了,可是越是疑难病,越是治不好的病,你只要坚持到《伤寒论》里边找答案,就一定能解决问题。

       田 原:《伤寒论》可以治疗疑难杂症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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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我就对学生说,这个方子是看见了“炎”字,是针对这个用的药,这叫什么呢?集清热解毒之大成,就是把所有清热解毒的药都用上了,结果越用越糟糕。他们用错药了。必须健脾温中,用张仲景的理中汤,干姜,白术之类。

聂惠民:我跟你讲一个非常生动的例子。那是八十年代的时候,有一个病人,他得的是局部性回肠炎,这个病啊,在西医里也有个名字,叫克隆氏病,就是闹腹泻。这是个男患者,他本身还是医生,但是西药没办法治,他是一天到晚频繁腹泻,人也消瘦了。后来他就找中医吃中药了,可吃了一段时间还没好。

突然有一天挂号就挂在我这里了,他跟我说,这病特难治,肚子越吃越疼,完了大便次数越来越多,有时候半夜起来还得拉肚子,就是不见好,您帮我好好看看吧。

结果我一看他带来的方子,前面的那个医生一看是小肠炎,有炎症,就意味有火,“炎”字一个火不够,两火。他就开始用泻药,这病人一用泻药就一直拉肚,就肚子疼,当然病情不见好。我一看这病人,整个儿一个虚寒证,舌苔是白的,脉象是软弱无力的,脸色晄白,手足不温,肚子疼,大便稀,整个儿一个太阴症。他用的药却都是清热解毒的,那时候,我跟前有好几个西学中的实习生在实习。我就对学生说,这个方子是看见了“炎”字,是针对这个用的药,这叫什么呢?集清热解毒之大成,就是把所有清热解毒的药都用上了,结果越用越糟糕。他们用错药了。必须健脾温中,用张仲景的理中汤,干姜,白术之类。我那学生就纳闷,从苦寒转到温中,这是180度大转弯。

田 原:那个时候您大概四十几岁吧?当时就用张仲景的原方?

聂惠民:张仲景的原方加味。因为本身这个汤就是健脾的,还有人参、甘草,这个力量就足够了。

田 原:这个加味是怎么考虑的?

聂惠民:考虑加味呢,还是健脾温中呀,本身理中汤就是健脾温中的,加了茯苓,就是加强了健脾。

后来我说,先吃三天的药。我为什么这样做?他的虚寒很厉害。刚才我说过他手脚冰凉,他还老说肚子疼。我就检查了他的腹部,唉呀,他肚子上隐隐约约全是花纹。我就问他怎么那么多花纹?他说让热水袋烫的,我肚子疼,就拿热水袋捂啊,越热越好。

这样我就判断:他绝对是虚寒证,吃理中汤肯定没问题。结果呢,三付药吃完了,他的病情就减轻了,把他高兴得跟个孩子似的。因为之前他吃了不少西药,中药啊,也没治好,中间还换了很多医生。结果到我这来,三付药就见好了。

你说这不就是伤寒吗?

田 原:在您几十年的临床中,伤寒病占多少概率?

聂惠民:哎哟,百分之八九十吧。我不排斥实方,该用实方还用实方。来找我的病人呢,有一些都是在外头转了很久了,的确不好治的病人啊,都是这儿转一些天,那儿转一些天的,最后转到我这儿来。我怎么知道呢?因为患者到我这儿,自己就说,到过哪些哪些医院,找过哪些哪些大夫。

田 原:我听说到您那儿去的都是疑难杂症。

聂惠民:是啊,有的我就直接用张仲景的原方。还有一个老太太,睡不着觉,她说自己受了一辈子苦,到最后反倒睡不着觉了。哎呀,把她愁得跟什么似的……我一看呢,她有点精神上的压抑,有点思虑(过度)。她说自己吃安眠药老升级,说吃多了安眠药呢,打两个呵欠就过去了,还是睡不着。她闺女说,原来家里挺困难的,现在生活好了,日子好过了,妈妈还睡不着觉。哎,我就用了张仲景的柴胡加龙骨牡蛎汤,给她吃了,慢慢就睡觉了,你说神不神?这都是用张仲景的方子。

田 原:听起来就是四两拨千斤。您是把张仲景的《伤寒论》烂熟于心,如探囊取物一般。

聂惠民:所以我说呀,一部《伤寒论》,既包括伤寒也包括杂病,但这仅仅是第二阶段的认识。

那么第三个阶段的认识呢,我在九十年代提出:《伤寒论》是辨治疑难杂病的专著。为什么?因为它不仅能治一般病,治普通病,多发病,而且能治多年的沉疴,所以我认为应该把《伤寒论》的学术定位定在这个更高的位置。

《伤寒论》包括什么呢?按照中医来说,它包括心肺病,脾胃病,肝肾病;如果按照现代医学来说,《伤寒论》包括哪些病?内科、儿科、妇科、外科、男科、皮科全部都有,你去找,都能找到;如果按照疾病系统来说,循环系、呼吸系、泌尿系、消化系、神经系、内分泌、生殖系,不仅包括男科,还有妇科病、月经病,都在里头啊,这就看你怎么认识,看你怎么用了。你用它去包容,都能包罗各种病。因为什么呢?因为汉代的时候不分科,所以来什么病就看什么病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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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 “虽然到了21世纪,疾病谱变了,可是用这个方子还好用,越是疑难病治不好的病,越到《伤寒论》里边找答案,越能解决问题。”

         田 原:就是说一部《伤寒论》堪称国医大全,它的普世价值难以用语言表达。既然如此,国内有多少人在学习研究《伤寒论》?

聂惠民:现在中医界都在学习它,研究它。但是学到什么程度,就很难界定了。

       田 原:您是大家公认的伤寒界的权威。而且刘渡舟刘老很认可您,为您的《聂氏伤寒学》写了序,给与了极高的评价,可谓言简意赅。

       聂惠民:(笑)刘老说我注释的《伤寒论》有滋有味,他说“如能从此正学习伤寒之风,启发注释必由之路,则其影响不亦远乎?”

       田 原:刘老还说您“贵在创新”。(笑)

       聂惠民:那也是张仲景教的,不能够始终顺旧,要各演其意。始终顺旧哪儿行,你得研究,你得发展。

       田 原:《伤寒论》从头到尾每个字是不是都在您心里边?

聂惠民:能记下来,因为追求的时间长了。(笑)也可能有串的,因为你看各科都有。

       田 原:听说您对西医都有了解,西学中的时候,西医大医院的内科主任管您叫老师,更有患者说您甭管什么病,都能看好……(笑)

       聂惠民:怎么说呢,应该说我的基础比较扎实,也算全面吧。我就说西医是科学,中医也是科学,这两个科学有不同的特点,做中医要用中医的辨证论治来看病;做西医要用西医的理论来指导用药,你用西医的理论指导中医绝对不行。

       我不排斥西医。为什么呢?它是科学,是现代科学,该认识的要认识,但你西医也别排斥中医。

       中医是东方五千年的文化精髓,中医学随着时代的发展而发展。有人说中医治病差一些,我觉得中医效果很好。中西医各有所长,如果你把它融会在一起,就更有优势。

       田 原:的确,西医很直观,很容易接受。而中医博大精深,仅仅一个辨证论治,就有很多人不理解。
       聂惠民:中医临证的主要理论就是辨证论治,何谓辨证论治?就是你必须塌塌实实地应用中医的理、法、方、药,望、闻、问、切。我就遵守这一条,没有辨证论治,你怎么遣方用药?辨证论治是一个整体,只有辨证准确,论治才能准确,也只有通过辨证你才能知道这个病是什么病,是寒、是热、是虚、是实?每一种病里都有寒热虚实,不能一个方子解决全部问题。也就是我刚说的中医和西医是两个不同的体系。比如说“心”,中医说是心主神明,心主血。冠状动脉供血不足,出现的症状是胸闷、气短,心悸,中医没有“冠心病”这个词。通过辨证,把这个病归到“胸痹”,就是说胸中的气机闭塞不通,跟冠心病的症状是一样的,诊断以后还要分型,是心阳虚、心阴虚?是痰阻、还是血瘀?属阳虚,必须温阳;阴虚,就得养阴;痰、瘀的要化痰通络……治疗方法是不一样的。“论治”是辨证后再找出治法,什么原则?用什么方子?这样才会得到确切的疗效。 

       田 原:这样看病,会很累……

       聂惠民:是的,要用心,用情。

       所以每一个病人我都不忽略辨证论治。我的原则是用最短的时间争取最好的疗效。可有的病不是你看一次就好的,哪个疾病都有一段过程,在这个过程里,如果辨证不正确的话,那么大的方向就错了,可能病会加重,或者没有疗效。无论如何,我都会遵守张仲景的因人、因地、因时的三因制宜原则。

       田 原:听说您讲西医的时候跟《伤寒论》也能联系上?

       聂惠民:我给他们讲中医的时候可以点一下,比如说《伤寒论》里面说的这些大概在西医里什么位置。认识《伤寒论》走了这三步,必须从最后一步来认识伤寒,它是一部辨治疑难杂病的专著,必须提高到这种程度,《伤寒论》的价值才算是体现。如果拿着这种方法,按我说的这么多范围地去认识、去应用,还是没有解决之道的话,这个时候,我觉得,西医也不敢说能解决。

       不能说什么疑难病都能治好,但是有些是可以的。所以我有时候跟学生和患者说,来的这些病人,别的医生一般都用什么什么方法,但是我绝不会重复,我不用他的方法,我必须要另辟蹊径。

       田 原:谁用药准了,谁就赢了。

       聂惠民:几百味药,就像棋子,医生就是下棋人,看你怎么摆,谁摆对了,谁就赢了,这没有什么客气的。

       田 原:像个将军一样。

       我觉得您之所以能够摆对,获胜,是因为心里装着张仲景和《伤寒论》?

       聂惠民:嗯,可能还有更多的。(笑)我没跟你说,在临床上啊,我是经方,实方一块装。

       田 原:常听人说经方,何谓经方?

       聂惠民:经方定义有三个,一个是古代《内经》的方子,一个就是《伤寒论》的方子,再一个指的是《汉书·艺文志》医经十一家的方子,但是多数是指《伤寒论》里面的。

       田 原:比较起来呢,您运用《伤寒论》的方子似乎更得心应手。

       聂惠民:真是这样。你看,好多别人解决不了的疑难杂病,都可以去《伤寒论》里面找答案。有人就说,我们都没有治好,她怎么就能治好?那也没办法。我就是简单用了张仲景的方子。方子小还便宜,效果还好。就因为疗效好,病人就信服,就来找我。

       田 原:我上次介绍朋友来看,吃了七八付药就好了。她都奇怪,以为这药怎么也得吃上个把月呢。她更年期挺严重的,就是东北的那个,当时的方子是怎么辨证的?

       聂惠民:这个病人有点抑郁症。

       田 原:对,心眼小。

       聂惠民:就是解肝郁,养神。

       田 原:我还想问您一个问题,病人来了,您总是先开出三付药吃着,难道经方一两付就能解决问题?

       聂惠民:以前是先开三付,现在一般是开七付。实在远地来的就开十付,再远的没有办法了,调平稳了再过来。有时候也开一个月的药,因为病情必须得平稳。别人都看着我,就奇怪,为什么开的药还便宜?我觉得不该用贵药的我就不用,现在的风气不好,我不能苟同。

       田 原:是什么时候动意要写《聂氏伤寒学》这本书的?《聂氏伤寒学》跟《伤寒论》有什么关系?

       聂惠民:就是在《伤寒论》上面发展的,加了一些我的认识,原文原著都是张仲景的,解释发挥全是我的。我没有翻译它,全书都是论述,每一条,每一条,都是论述。我崇拜张仲景,不光崇拜他的医术,更崇拜他的医德呀!

       田 原:在中药界,有一个人和您一样特别崇拜张仲景,崇拜他的医德医术,不但在医圣山给张仲景塑像,建百草园,还把传承和弘扬仲景文化当作自己的责任,使用张仲景的经方制药,都冠上“仲景牌”的商标……

       聂惠民:你说的是宛西制药的孙耀志,他为传承和弘扬仲景文化做了很多事儿,在我们中医界很有影响。我们呀,包括民间的(中医),只要是对仲景有感情的,都非常感谢他。一个企业的老总,能做到这样,很难得呀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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后记:

珍惜与感恩,陶冶了医德,成就了医术

佛经里有句话说:“人身难得,佛法难闻,中土难生,善友难遇。”《阿含经》里有一则海龟喻,是说要想得到人身,就如一只盲龟,在大海中漂流,要找到一根可以倚靠攀救的浮木,非常不容易,尤其浮木上还要有个孔,让盲龟的头伸出来以便漂浮,实在是难上加难。

无论是否信仰佛教,都无碍于这个比喻在此的应用。一部《伤寒论》,这么难得,出自国贤之手,这么难得,没有佚失,穿越了时空,辗转,隐而复现,流传至我们的时代,更难得的是,我们还沿用着同样的文字,能研读,能继承。

从古往今看,这是个小概率事件,却发生了,难道一切仅是因为“冥冥中自有天意”?换一个角度,从今往古看,这是个必然事件。有果必有因,这,归功于仲景的高尚医德、高明医术,其做人与行医的精诚感化了一代又一代的传人,不离不弃地守护一方杏林;还应归功于代代传人,潜心钻研,发皇古义,承师授徒,接力绵绵。

30年,刘渡舟刘老,是伤寒学界的中流砥柱,惜因年事已高,于2001年仙逝;生前任北京中医药大学(原北京中医学院)伤寒教研组教授一职,是经方派中的通俗经方派,用方时常有加减,创而谓之古今接轨,其思路为大多数同道所接受,桃李今已遍天下。但是,大家都不约而同地回避着刘老离去的事实,网上很多关于刘老的生平介绍都不带卒日,大家只默默地,在网上自发建立了几个纪念馆,缅怀,追思。

这样的大家,生前身后,得到了人们毫无异议的赞许,当然不会只源于医术;这,正是仲景传人的一贯作风:医德高尚、医术高明、尊师重教。

聂老,正是北京中医药大学的首届毕业生,毕业后到了黑龙江中医学院伤寒教研室工作,同时兼任学院附属医院的内科门诊负责人,1979年调回北京中医药大学,和刘老共同主持伤寒教研室的工作,深得刘老真传,学术作品获得了刘老的肯定。如今,聂老已是伤寒学界的佼佼者,人们皆尊之为权威。采访中提到张仲景的时候,聂老急切地想把她在医圣山拍的照片拿给我们看,腰伤使聂老的行动有些迟缓,但那份急切,像一个孩子,迫不及待要把自己最心爱的东西展示给初识的人。照片上的聂老清癯而精神,虔诚之情有如朝圣。

这是一个有了感恩的大爱而丰盈的生命,因为深深懂得古经古人的难得,她执着于学术的精研而率性于名利的营役,只求简单做人,言语耿直,谢绝官位;认真做事,只因母亲一句“干什么就好好干,干出个样儿来,要不然就别干”,几十年如一日成就了今天;又深谙传统女子的娴美,操持家务井井有条,素手女红精细有道。

这一份祥和的踏实,正源于本真而自然的感恩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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